第65章(上):掌心的温度-《海风吻过讲台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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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陈先生您太客气了,”武修文连忙谦逊地回应,心底却因这突如其来的、炽热的肯定而涌起一股暖流,“是晓鹏自己聪明又努力,肯下功夫,悟性也好。我只是稍微引导了一下。”
“不不不,武老师,真的是您教得好!”陈志强的语气斩钉截铁,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赖,“孩子回来天天念叨,说您上课特别有意思,讲得深入浅出,他都能听懂!您还经常鼓励他们,说错了也没关系。我们做家长的,看到孩子学习进步,考了高分,当然高兴!但更重要的是,我们看到孩子对学习有了兴趣,眼里有光了!这比什么都强!武老师,您是有水平的老师!是用心在做教育的好老师!我们家长都支持您!”
又聊了几句,对方再三表达感谢后,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。
武修文握着手机,站在原地,心里五味杂陈。窗外是沉落的夕阳,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。家长最直接、最朴素的肯定,没有任何功利色彩,纯粹因为孩子真正地成长和快乐,再次给了他巨大的、沉甸甸的慰藉和力量。这通电话,比会议上任何形式的表扬、比那张薄薄的奖状都更让他感到踏实和有价值。仿佛他所有的熬夜、所有的苦心设计,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好的回报。
然而,现实的冷雨,总会在阳光最暖时,不经意地滴落几滴,提醒他脚下的路并非坦途。
几天后的一个下午,武修文去教导处送一份关于下学期数学兴趣小组的活动方案。教导处的门虚掩着,里面传来梁文昌主任和人通电话的声音,语气不像平日那般从容,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无奈和斟酌。
“……老王,你的意思我明白。是啊,成绩是很好,非常突出,李校长也很赏识,这是有目共睹的……但是老兄,你也知道,编制名额紧张,一个萝卜一个坑,盯着的人多,各方面都要平衡……他之前松岗那边的事,虽然我们心里都清楚,可能有些其他因素,但毕竟没有明确结论,档案里记着这么一笔,总归是个隐患……上面来人考察,这些都是要综合衡量的……人情归人情,规矩是规矩……对,转正考试是关键,是硬门槛,必须万无一失,成绩要足够拔尖,才能堵住那些悠悠众口……”
武修文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,仿佛被无形的冰钉钉住。心脏像是被海蛎子锋利的外壳边缘狠狠划了一下,不算深,却锐利地疼了一下,带着一种冰冷的刺感。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。他默然退后几步,靠在冰凉的墙壁上,等到里面电话讲完,传来梁文昌一声轻微的叹息,他才用力深呼吸,勉强压下心头的翻涌,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,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平静如常,然后敲敲门走了进去。
梁文昌见到他,脸上立刻露出了和往常一样温和,甚至带着几分欣赏的笑容,接过他递上的方案,还关心地问了他几句关于兴趣小组筹备的细节,语气亲切,仿佛刚才那通充满现实考量与隐忧的电话从未发生过。
武修文也配合地应答着,神色如常,甚至还能就某个细节提出自己的看法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,心底那根名为“压力”的弦,又被猝然拧紧了几分,绷得几乎要发出嗡鸣。果然,事情没有那么简单。他之前的“历史”,像一道淡淡的却无法彻底抹去的阴影,依然是横亘在前进道路上的一道坎。哪怕他在海田做出了实实在在的成绩,赢得了学生和部分家长的真心认可,在某些关键的、决定命运的决策时刻,这依然可能成为被对手拿来说事的“污点”,成为需要被“平衡”掉的筹码。
从教导处出来,夕阳正好,橙红色的光芒慷慨地洒满整个校园,高大的棕榈树叶片被镀上一层金边,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、美好,充满希望。可武修文却感觉有一股难以驱散的寒意,正从脚底慢慢爬升,顺着脊椎一点点蔓延开来。那温暖的夕阳,似乎也无法照进他此刻有些发冷的心底。
他信步走到操场边那棵巨大的、据说有百年树龄的老榕树下,靠着它虬结苍劲、布满岁月痕迹的树干,望着远处波光粼粼、一望无际的海面,怔怔出神。海鸥在天际划出白色的弧线,自由翱翔,反衬出他此刻心头的滞重。
“嘿!一个人在这儿装什么深沉?”不知过了多久,黄诗娴清脆悦耳的声音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在他身后响起,打破了他几乎要凝固的思绪。
他回过头,看到她提着一个大大的超市购物袋,袋子看起来沉甸甸的,里面装满了各种食材和零食。她额头上有着细密的汗珠,几缕发丝黏在光洁的皮肤上,脸颊因走路而泛着健康的红晕,像熟透了的水蜜桃,鲜活得让人移不开眼。
“没什么,”他自然地伸出手,接过她手中沉甸甸的袋子,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微湿温热的掌心,一股微小的电流窜过,他勉强笑了笑,“就是有点累,出来透透气。”
黄诗娴凑近了些,那双总是含着笑意、如同月牙般的眼睛此刻满是审视,像最敏锐的探测器,能轻易穿透他故作平静的表象,直抵他波澜起伏的内心。“今天郑松珍听到些闲话,”她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,像被点燃的引线,“说是有个别看不惯你出头、眼红你成绩的人,在私下里议论,说你现在的成绩不过是哗众取宠,碰巧赶上题目对路子,还说你的教学方法华而不实,根基不稳。更可气的是,他们还拿你之前在松岗的‘问题’阴阳怪气,说你身上背着‘污点’,能不能留下来还是两说,让我们别高兴得太早……”
武修文沉默着,浓密的睫毛垂下来,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。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老榕树粗糙的树皮,直到指腹传来轻微的刺痛感。看,暗流从未停止涌动,只是暂时被压在了水面之下。成绩出来时有多少赞美,此刻就有多少明枪暗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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